精选的 莪默伽亚谟《鲁拜集》诸译本欣赏|第8首
古代波斯诗人莪默伽亚谟(Omar Khayyam,又译奥玛·海亚姆等)的诗集《鲁拜集》(Rubaiyat,又译柔巴依集等),经英国诗人爱德华·菲茨杰拉德(Edward Fitzgerald)的英译,始称不朽;在华语译介之声名远扬,靠的则是郭沫若激情四射的翻译,后又有诸多译本相继出现,呈百花齐放之势。今选录译本若干种,参较欣赏。本篇为“费氏译本”第四版第8首。
Whether at Naishápúr or Babylon,
Whether the Cup with sweet of bitter run,
The Wine of Life keeps oozing drop by drop,
The Leaves of Life keep falling one by one.
——Edward Fitzgerald 英译
莫问是在纳霞堡或在巴比伦,
莫问杯中的是苦汁或是芳醇,
生命的酒浆滴滴地浸漏不已,
生命的绿叶叶叶地飘堕不停。
——郭沫若译
漫询落霞葆,
休问芭披沦,
莫管杯中饴,
莫问杯中辛,
我生琼玉浆,
点点漏且贫,
我生芳树叶,
萧萧已不春。
——吴剑岚译
不問淸瓢與濁瓢,
不分寒食與花朝。
酒泉歲月涓涓盡,
楓樹生涯葉葉飄。
——黄克孙译
不管在内沙布尔或在巴比伦,
不管杯中物是酸苦还是香醇,
生活之酒一滴滴不住地沥出,
生命之叶一片片飘落在泥尘。
——黄杲炘译
尼沙浦或巴比伦,
酸醨甜酒各盈樽。
“生之红酒”涓涓滴,
“命的青枝”叶叶沦。
——柏丽译1
不论是尼沙浦尔或巴比伦,
不管杯中是苦涩或甘醇。
生命红酒一滴滴在渗漏,
生活绿叶一片片在飘沦。
——柏丽译2
问甚故园和帝京?
云何醪浊与酤清?
生涯终似杯杯浅,
寿命偏如叶叶轻。
——钟锦译1
纳霞堡耶巴比伦耶?
杯中物甘耶苦耶?
何问乎!吾生终然若酒之涓涓尽,
若叶之一一坠。
——钟锦译2
不论在野与在朝
不管欢乐与烦恼
酒泉无尽滴复滴
生命枯叶飘又飘
——孤竹译
无论在纳霞堡或巴比伦
无论杯中物酸苦或甘醇
生命之酒正滴滴渗漏
生活之叶正片片飘零
——河峻译
诸译本中,或直译,或意译,或文言,或白话,你最喜欢哪一种?
附:诗人莪默·伽亚谟略传
郭沫若
我在上面叙了一长篇的冒头,我的目的只是在想介绍一位波斯的诗人莪默·伽亚谟(Omar Khayyam)。诗人的生日,迄今没有人知道,大概是生在十一世纪的后半。有人说他是死在一一二三年的,但是也不大的确。他的故乡是在可拉商州(Kharassán)的纳霞堡(Narshápúr)。可拉商州在波斯的极东,为亚细亚大陆之所拥抱。气候温和,土地丰美,适于农业。绵类之栽培最盛。棉织物、绢、呢等类自古驰名。更产突厥玉及其他诸种宝石。纳霞堡州之首府,位于州之北部,在莪默当时,乃波斯文化的中心地点。
莪默的姓,伽亚谟(Khayyam),其意为“天幕制造者”(Tentmaker)。有人以为莪默必以制造天幕为糊口之资,故以“天幕制造者”为其诗人的雅号(Professor Cowell、Fitzgerald即主张此说)。此种雅号通行于波斯诗人之间,如阿塔尔(Attar)意为“药材师”,如阿塞尔(Assár)意为“榨油者”之类。有说恐系其父之职业。又有人说,诗人幼年所住的学校有点贵胄的性质,恐怕制造天幕的人,或者其子弟没有入学的希望,亚拉比亚族中有伽亚谟族,以制造天幕为业,莪默的祖先恐系由亚拉比亚迁入波斯者。
诗人幼年的学校便在纳霞堡,据他的学友尼让牟(Nizam-ul-Mulk)的纪录,说是当时有一位最大的哲人野芒(Imám Mowaffak),在纳霞堡教书,尼让牟的父亲遣他来此就学。尼让牟在此遇着两个意气相投的学友,一个是奔沙伯(Ben Sabbáh),一个便是莪默·伽亚谟,尼让牟是图司(Tús)的人,奔沙伯是阿里(Ali)的人,只有莪默是纳霞堡的土著。他们读的是可兰经典,研究的是古代传说——他们的学校大概是和我们中国往昔的散馆差不多了。有一天他们三人相聚,霍山(Hasan,即奔沙伯)向尼让牟和莪默说道:“世间一般的信仰,都说野芒先生的弟子会得幸福(当时的信仰凡读可兰经及古代传说者皆能得幸福,如我国以前读五经三传之类)。但是我们假使不能都得幸福时,那时我们将何以互相援助 ”尼让牟与莪默答道:“随便怎么都好。”霍山便说:“那么我们大家当盟立一誓,无论幸福落与谁人,他都应得均分,不能专享其利。”尼让牟与莪默都应承了。后来尼让牟入了宦籍,竟做到当时的教王阿尔士朗(Alp Arslan)的宰相。
尼让牟做了宰相之后,他的两个旧友来访他。尼让牟请于教王,授了霍山的官职。霍山嫌升进太迟,他把官职弃了,后来竟做了专以杀人为能事的依时美良派(Ismailians)的一种宗派的首领。他在一零九零年占据了里海南岸山国中的阿拉牟提城(Alamút),十字军时有名的“山中老人”(Old Man of The Mountains)便是他了。他的学友尼让牟,后来也是他刺杀了的。诗人阿塔尔叙尼让牟将死时说道:“啊,上帝哟!我在风的手中走去了”——这正和莪默诗“来如流水去如风”句(见后译诗第二十八首)相类。
莪默去访他的学友——尼让牟宰相——的时候,他不要官职,只向他说道:“你能给我的最大的赐与,便是在你的福庇之下,使我得静居于一隅,扩展科学的利益,并祝你福寿康宁。”宰相便从纳霞堡的财库中每年赠他一千二百密(Mithkál,不知合中币多少,待考)的年金。
莪默居于纳霞堡以至于死,一生之中忙于各种智识之探绎,于天文学的智识之丰富尤为当时的白眉,在马利克夏(Malik Shah)教王时,他得了多大的赏赐,改正蒋牟西古历的时候,他是委员八个学者中之一人。改正后的新历名叫Jaláli,从一零七九年三月十五日起施行。据英国史学大家Gibbon的批评:“时之计算比鸠良历(Julian year)精确,与各利果良历(Gregorian Style)相近。”(请参看《创造周报》第九号张资平的《关于各利果良历之计算》一文)他又做了些天文图谱,做了部亚拉伯文的代数。
诗人的外的生活,我们所能影影糊糊地知道的,便只有这么一点。关于他的临终时另外有种传说,说是是从他的弟子宽雅(Khwájah Nizami of Samarcand)传说出来的。宽雅说:“我常常和我先生莪默·伽亚谟在一园中会话;有一天他对我说:‘吾墓所在之地,北风会吹蔷薇花来覆罩。我怪他所说的话,但是我知道他的话不是没有意思的。几年后,我偶尔去访纳霞堡,我走到他长眠的地方,啊,奇怪!那是恰在一座花园之外,果木带着果实把它们的树枝从园墙伸出,花片飞在墓上,墓碑是埋在花里。”——这种美化了的传说,恰合于诗人之永眠;正如李太白之死,人以为捉月骑鲸而去;印度诗人伽毗死后,尸化为白莲(见太戈尔One Hundred Poems of Kabir的序传中)之类。然从此传说中我们可以晓得一种事实,便是莪默有他的弟子。有人说他也是在纳霞堡教过书的。他是死在尼让牟之后。(以上的叙述大抵取材于Fitzgeralds“Omar Khayyam the Astronomer-poet of Persia”一文中)
莪默的诗名,在他本国却不甚著。他的诗集Rubaiyat(四行诗集)据Fitzgerald所举,原文有四五种类,各种所含首数亦各不同,少者百五十八首,多者五百一十六首。其译为英文者以E.Fitzgerald为始。——Fitzgerald一八零九年生于英国Suffolk州之Bredfeld。父姓本系Purcell,父死后,改依母姓。生平与Thackeray、W.H.Thompson、Tennyson等为友,爱花,爱音乐,爱舟游,使之永远不朽,与莪默·伽亚谟之名如双子星座之Castor与Pollux二星者,便是他的《Rubaiyat》的英译。他是死于一八八三年。
Fitzgerald的英译,是一八五七年正月十五日出版的,第一版只是一种小小的Pamphlet,并且是没有记名的,出版书店伦敦Quaritch把它丢在四畿尼均一的书匣里,甚至减价卖到一畿尼,也还没有人要。一八六零年D.G.Rossetti先发见了这部译诗的好处;接着Swinburne、Lord Houghton也极力称赞,一直到一八六八年又才出了第二版。其后七二年、七八年出了三版四版。第一版只有七十五首,第二版最多,有百一十首,第三四版均百零一首,次第和语句均各有不同。我此处所译的是他的第四版。第一版我在Henry Newbolt所选的《英国诗文钞》里看见过,第二版我看过竹友藻风的日文译本,只有第三版我还不曾得见。
Rubaiyat本是Rubai的复数。Rubai的诗形,一首四行,第一第二第四行押韵,第三行大抵不押韵,与我国的绝诗颇相类。我记得胡适之的《尝试集》里面好像介绍过两首,译名也好像是“绝诗”两字。Rubaiyat的英译,在Fitzgerald之后,还有E.H.Whinfeld、N.H.Dole、J.Payne诸氏的译本,据说对于原文较为真实,可惜我都还没有见过。原文我不懂,我还读过荒川茂的日文译品(大正九年十月号的《中央公论》),说是是直接从波斯文译出的,共有一百五十八首。我把它同Fitzgerald的英译本比较,它们的内容几乎完全不同,但是那诗中所流的精神,是没有甚么走转。翻译的工夫,到了Fitzgerald的程度,真算得与创作无以异了。
以下我据Fitzgerald英译的第四版,重译成汉文;读者可在这些诗里面,寻出我国刘伶、李太白的面孔来。
综合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