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的通用大厦：特朗普、乔布斯和张欣
作者简介：维基·沃德（Vicky Ward）：英国出生的作家兼调查记者。自 2001 年起担任《名利场》杂志的特约编辑，是《谈话》杂志前执行编辑，《纽约邮报》的特稿及新闻特稿编辑。她擅长写作调查报告，作品发表于《金融时报》《泰晤士报》《纽约时报》《每日电讯报》。她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英国文学硕士， 1997 年以来长居纽约。著有《纽约时报》畅销书《魔鬼赌场：雷曼兄弟内部的友情、背叛与豪赌》。
第 7 章 特朗普的跟班（节选）
我把那里叫作“爱丽丝梦游仙境”，因为，你在唐纳德的办公室里工作，一切都是颠倒的。凡是黑的，就得是白。我绝对疯了。
亚伯拉罕·沃勒克
大卫·西蒙知道，他用 52 亿美元买下企业房地产投资公司，是多花了钱。“人们认为我们很傻。”他后来说，但他预料“纽约的骗子们”会为了通用汽车大厦展开激烈的拼抢，光是大厦，他就想要卖 8 亿美元。他戏称，纽约房地产家族的“妖怪们”（他自己是从印第安纳波利斯来的）肯定会排着队来争夺大厦，他会把钱赚回来的——关键是，还能免税。
1998 年 2 月，他聘请拉扎德和摩根士丹利销售大厦。实业家马文·戴维斯和沃纳多都表示感兴趣；两人按要求签了保密协议后，才进入了所谓的“作战室”，查看大厦的数据。这意味着他们动了真心。但西蒙担心，两人的投标都靠不住：他感觉戴维斯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不怎么用心，而沃纳多绝不肯出高于 7.5 亿美元的价。“我恳求他们用点心。”西蒙说，“如今史蒂夫·罗斯肯定不承认，但我恳求他认真些。”
他很快就意识到，当时时机不好。互联网正蓬勃发展，房地产开发商担心，办公空间的价值会直线下降。另外一个问题是：沃纳多的人并不知道会有人来竞争。他们相信，没有“竞价”。
但他们错了。
有一个人，打算报价 8 亿美元，但起初，西蒙对这个人很谨慎，因为此人是唐纳德·特朗普。西蒙知道， 20 世纪 90 年代初，特朗普“经营得不太好”。他的赌场生意杠杆化得太厉害了，必须经历一轮转型。
西蒙记得，自己的代表是通过一个意想不到的途径认识特朗普的，不是来自中介、摩根士丹利或者拉扎德。他回忆说，是一个非常“积极”的金发经纪人给彼此做了介绍。她的名字叫丽塔·詹雷特。
詹雷特的名声不太好，但不是在房地产中介这方面。她是得克萨斯人，南卡罗来纳州民主党前议员约翰·詹雷特的前妻。1980年，约翰·詹雷特在联邦调查局设下的“阿布斯堪姆计划”里，因为收了冒牌阿拉伯酋长的贿赂而被判有罪，电影《美国骗局》的灵感就源于此。 议员遭到起诉后，她上缴了 25000 美元现金，说是在丈夫衣柜里的一双鞋里发现的。后来，她在《花花公子》上刊登裸照，还向杂志吹嘘说，自己和前夫在国会大厦的楼梯间做过爱，触发了警报器，遭到警方和 FBI 的传唤。她进而追求演艺事业，出演过《幻想成真》和《僵尸岛大屠杀》，她演了一场被逼裸浴的戏。之后，她投身新闻工作，为福克斯新闻台的《现场时事》节目做出镜记者。
1994 年，她成了房地产经纪人，跟人合伙创办了“沙利文-詹雷特”经纪公司。“我想证明我不是个花瓶，”她对大家说，“我想重新赢回自己的生活，显示我的智慧。”她听一位同事——销售员雅尼娜·里克伯尼说，自己的叔叔约翰·鲁利是西蒙·得巴托罗公司（也即后来的西蒙集团）的高管，她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鲁利允许詹雷特把通用汽车大厦的标书给潜在客户看。
詹雷特幽默地说，因为雅尼娜和鲁利的亲戚关系，整个情况很像电影《上班女郎》。她跟特朗普的收购及财务副总裁亚伯拉罕·沃勒克安排了见面。
“你们不想看到特朗普这几个字挂在通用汽车大厦上吗？”她问沃勒克。沃勒克身材修长，眼神深邃。他记得自己对詹雷特说，特朗普对此不感兴趣。他一般不买办公楼，况且通用汽车大厦太贵，还全部出租了。
沃勒克的邮件里也收到了大厦的招商宣传册。在从洛杉矶飞往纽约的航班上，他坐在特朗普身边打开了它。他们一致认为，这里没有开发空间了，于是沃勒克把它放到了一边。航班延误了。沃勒克又一次摸出了宣传册。广场，还有通用汽车占据了整个一楼的庞大展示厅。在零售方面的潜力怎么样呢？如果再把当时面临破产的 FAO 施瓦茨玩具店的门面加上，那就有 15 万平方英尺以上的黄金零售空间了。
沃勒克将自己的想法向特朗普一一道出，特朗普变得感兴趣起来，但他们需要一位现金充裕的股权合作伙伴。谁合适呢？沃勒克记得自己在飞机上浏览着企业名录。“我开始逐一筛选。我抛出名字——阿波罗。他（特朗普）说不，他认为比尔·麦克不感兴趣。接下来我提到的是 AIG 。他再次说不，他认为自己跟汉克·格林伯格做不成生意。我往下翻到了 B 打头的名字。接着是 C 。我提到了华盛顿特区的凯雷投资集团；他否决了，没做解释。接着我念叨出了康赛可，虽说我并不真正了解它，也不知道它在房地产里是做什么买卖的。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转过身来对我说：“没错，史蒂夫·希尔伯特会做这笔生意。”
一下飞机，特朗普就打电话给希尔伯特，说：“你认识大卫·西蒙吧？”希尔伯特认识。
电影《美国骗局》海报，来自：豆瓣詹雷特不停地给特朗普的办公室打电话，她说自己已经飞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帮特朗普筹措了资金——后来，她起诉了西蒙·得巴托罗公司，说对方没有支付 600 万美元的中介费（案件遭到驳回，但西蒙稍微给了她几个钱）。“我们不需要她了，”沃勒克说，“我们有史蒂夫·希尔伯特了。”
巧的是，史蒂夫·希尔伯特不光认识西蒙一家，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希尔伯特和西蒙两家人，是印第安纳州的两大名门。西蒙家拥有美国职业篮球协会（NBA）下的印第安纳步行者队，而康赛可正在购买球队主场的冠名权，也即日后的康赛可球馆。
希尔伯特喜欢跟特朗普一起购买通用汽车大厦的设想。他告诉特朗普，他希望自己的人尽快来跟特朗普磋商细节，如果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他会去接触西蒙家，并且买下几乎所有的股权。
希尔伯特是印第安纳州最浮夸的家伙——他会搭乘直升飞机，通勤短短 5 英里去办公室，但在全国的大舞台上，他还相对籍籍无名。他胃口很大，想把自己的业务从普普通通的香草保险公司拓展开。他认为特朗普就是这张门票。他们迅速开了一场会，核实大厦的租户名录和租约，然后希尔伯特就在阵亡将士纪念日的周末拜访了西蒙一家。他见到了大卫，以及大卫的父亲梅尔和叔叔赫伯。希尔伯特告诉他们，他接到了特朗普的电话，他有信心，两人一起拿得出 8 亿美元的投标价。他说，他将亲自“压阵”。西蒙一家提出条件，要他向企业房地产投资公司支付额外 4000 万美元不退还押金，他答应了。他承诺，他们会按时成交，这样西蒙就能在跟企业房地产投资公司合并的当天把大厦抛掉，避免高额的转让税。
西蒙一家信任希尔伯特。“他当时非常成功，”大卫回忆。“希尔伯特走过来，向我报了价。在房地产行业，很多人交易时都会耍花样，但他把事情弄得很简单。他们支付所有的税款，并且给我们 8 亿美元，没有尽职调查，没有融资。我跟他握了手，成交的时候，他一个子儿都没少。”
一如往常，艾比·沃勒克是特朗普的耳目，他打趣说：“我是首席厨师和洗瓶机。”在这笔交易上，他的第一项任务是跟希尔伯特的企业发展执行副总裁磋商合伙协议。这位高管是名女士，叫内盖尔E.库尼奥，从前是通用电气公司的高管。
通用汽车大厦，来自：维基百科库尼奥很受人尊重，但对房地产不熟悉。即便如此，沃勒克还是很担心，他“为工作发愁”。他知道，库尼奥明白特朗普想管理大楼，这没问题，但特朗普还坚持要做 50% 的“共同业主，”却只肯拿出 2000 万美元购买股权，在 8 亿美元里委实微不足道。反过来说，库尼奥坚持要特朗普支付一笔介于 2000 万美元到康赛可所占交易股权部分之间的高额“优先”利息款——这笔钱最后将高达 2.3 亿美元。沃勒克算出，此后 5 年内特朗普会欠康赛可 1.75 亿美元，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他认为，除非他对通用汽车大厦的零售部分设想能付诸实行，否则，大厦不会产生那么多收入。“我知道前面会有麻烦。”事后他这样说。
接下来，沃勒克匆匆对大厦展开尽职调查，西蒙家曾保证不超过两个星期。“要审查的文件多得惊人，”他后来说，“租约超过 50 份，还有 30 多份服务协议、房产税文件、保险政策要读完弄懂，还必须对大厦的实体状况做全面分析……工作人员一直干到凌晨三四点，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来自两家公司代理律师事务所的顶尖律师和外部顾问，跟两家组织的其他工作人员通宵达旦干了好几个星期。内盖尔和我都要通读所有文件，我们连眼泪都看出来了。”沃勒克补充说：“特朗普和希尔伯特倒是睡得挺香。”
这一切必须秘密进行。可在房地产行业，没有真正的秘密。一天早上，迈克尔·范希特尼和史蒂夫·罗斯在早餐时间来到特朗普位于第五大道 725 号特朗普大厦顶楼的复式公寓里，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意购买通用汽车大厦？”
范希特尼还记得特朗普脸上的惊讶之情。特朗普指着从自己家窗外看得见的大厦，他说：“那栋建筑就是堆屎，大理石都脱落了，所有东西都烂透了。”
特朗普的样子，显得像是他对买卖“毫不知情”，而且他绝对不想要它。
特朗普骗倒了范希特尼——暂时地。
沃勒克告诉希尔伯特，把不可退还的 4000 万美元电汇到企业房地产投资公司的托管账户上。他向希尔伯特保证，这笔钱不会损失的。一旦锁定了交易，那就是贷款机构之间的竞赛了。沃勒克坚持说， 4000 万美元的不可退还押金是贷款人的要求，所以要是交易谈崩了，就会退给康赛可。希尔伯特喜欢这套计划，于是汇了款。
维基·沃德，来自：维基百科这一下，交易公开了。范希特尼哭笑不得。他并没有退出，但现在他出局了。“我对特朗普说：‘你这个混蛋。’”他说，补上了一声笑，“我跟特朗普是好朋友。”不过，他挺喜欢嘲笑特朗普的新合伙人。“跟史蒂夫·希尔伯特见面，我的印象如何？他完全是个吹牛大王。特朗普赚了很多钱，他简直以史蒂夫·希尔伯特为中心。就好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三件事就是史蒂夫、史蒂夫、史蒂夫。”
“我对特朗普说：‘你看过贝蒂·米勒的一部电影吗，她谈了自己一整天’。接着她说：‘好啦，我的事谈得够多了。我们来聊聊你吧，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说，你肯定跟史蒂夫·希尔伯特在一起厮混了很长时间。”
雷曼兄弟公司来了，这是当时规模最大的房地产贷款机构。其负责人是常务董事查尔斯·舍恩赫尔，通用电气的前高管，以前跟特朗普、沃勒克共事过。眼下，罗伯·霍罗威茨进入了这团迷阵。
舍恩赫尔、霍罗威茨和沃勒克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用了“无数个小时”“粉碎”整场交易。
最终条款如下：雷曼兄弟将贷款 7 亿美元，康赛可和特朗普出剩下的钱，康赛可的份额占大部分。
按舍恩赫尔所说，特朗普推动他们所有人“快马加鞭地”工作。尽管西蒙和企业房地产投资公司已经把想要的东西弄到手了——铁板钉钉的 8 亿美元，但特朗普担心，沃纳多会想办法来抬价。在7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交易结束了。
一等交易落实了，特朗普成了通用汽车大厦的共同业主，他就开始翻新大厦。
题图为电影《上班女郎》剧照，来自：豆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