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的巴尔扎尼： 华盛顿抛弃库尔德人的种子，可以追溯到基辛
作者：王德华
1972年6月30日，两名库尔德人巴尔扎尼和奥斯曼，抵达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的中央情报局庞大的总部，并被带进了该机构颇具传奇色彩的局长理查德赫尔姆斯的办公室。他们讨论了美国政策的惊人转变。
尼克松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曾亲自授权赫尔姆斯，向库尔德人表达美国对他们困境的同情，并向他们保证，他“随时准备考虑他们的援助请求”。十多年来，库尔德人一直在与伊拉克政府作战，无数次请求美国援助，但都无济于事。赫尔姆斯现在宣称美国已经改变了主意。 。
美国抛弃库尔德人的悠久历史。人们无法理解特朗普抛弃库尔德人的决定，是因为他们不了解鲜为人知的美国与库尔德关系的历史渊源。
历史可以追溯到1920年，《塞夫雷斯条约》承诺库尔德人自治，当时世界上最大民族之一的库尔德人没有自己的国家。但当时的两个大国——英国和法国在1923年食言，将库尔德地区分割成今天的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库尔德人反抗这种背叛，并被他们新的英国、法国、伊朗和土耳其殖民者镇压。在数十年相对平静之后，库尔德人在伊拉克1958年革命后再次试图实现自治，这场革命推翻了哈希姆君主制。
1961年9月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爆发战争后，美国政府采取了不干涉政策。当时美国政策的主要目标是与巴格达保持良好关系，人们一直怀疑库尔德反对派领导人穆斯塔法巴尔扎尼是一名共产主义特工，因为他在1947年至1958年间在苏联流亡了11年。
然而，美国在该地区的两个亲密盟友——以色列和伊朗——很快得出结论，认为伊拉克库尔德人是意识形态和战略上的盟友，可以利用他们把激进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政权困在巴格达，并束缚住其庞大的军事力量。
从1962年中期开始，伊朗国王命令他的情报机构资助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叛乱，以破坏巴格达政权的稳定。1964年，以色列加入了由伊朗领导的军事干预行动。此前，以色列总理古里安，承认库尔德人是对抗巴格达激进阿拉伯政权的战略盟友。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伊朗和以色列的战略很简单:只要库尔德人对巴格达构成明确而现实的威胁。因为一旦发生战争，伊拉克军队就不可能对以色列动用武力，也不可能威胁到伊朗在波斯湾的野心。这样做在1967年得到了回报，当时伊拉克无法在针对以色列的泛阿拉伯战争中部署军队，在1973年的后续战争中，由于80%的军队被束缚在伊拉克北部，伊拉克只能集结一个装甲师。
美国人的反应要慢一些。自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伊朗人和以色列人一直试图说服白宫重新考虑其不干涉政策;伊拉克库尔德人也是如此，他们定期会见美国外交官员。他们总是受到礼貌而坚决的拒绝。
1968年7月，这一情况发生了改变，复兴党——其领导人包括年轻的萨达姆——夺取了政权，并在接下来的35年里，牢牢确立了自己在伊拉克国内的主导政治力量地位。1970年3月，萨达姆断定对他的国家库尔德人的战争是一场徒劳的努力，他亲自前往北方，与巴尔扎尼会面。萨达姆同意了所有的要求，这些要求都集中在统一的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人自治问题上，但他表示，该计划要到1974年才会实施。从本质上说，3月份达成的协议为双方赢得了时间。萨达姆能够巩固权力，而巴尔扎尼能够获得一个强大的新盟友——美国。
三月协议之后，萨达姆坚定地把伊拉克拉进了苏联的怀抱。1971年12月，伊拉克与莫斯科签署了一项武器协议，1972年4月，伊拉克与莫斯科签署了一项友好合作条约。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尼克松成功地从莫斯科峰会返回德黑兰，并设法与苏联缓和关系。访问期间，伊朗国王敦促尼克松协助库尔德人破坏伊拉克的稳定。
在仔细审视了这些风险之后，尼克松政府得出结论，认为苏联和伊拉克对西方利益构成的威胁足以证明，有必要帮助库尔德人。尼克松开了绿灯。从1972年8月到1974年底，伊拉克-库尔德战争重燃战火，尼克松政府频繁地与伊朗人、以色列人和库尔德人磋商，商讨如何让他们为与巴格达不可避免的对抗做好准备。这意味着储备武器，训练库尔德战士掌握现代战争技术——而与此同时，库尔德人和巴格达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
1974年初，萨达姆违反了三月协定的条款，单方面地给库尔德人强加了打折扣的自治。巴尔扎尼的回应是前往伊朗，在那里他会见了伊朗国王和中央情报局的站长，要求美国支持建立一个伊拉克阿拉伯-库尔德政府的计划。基辛格在他1999年的回忆录《复兴的岁月》中写道，巴尔扎尼的请求“引发了美国官员之间的大量沟通”，主要关注两个问题:美国是否会支持单方面宣布自治，以及美国愿意向库尔德人提供何种程度的支持。中央情报局特别警告不要增加美国的援助。
但基辛格对中情局局长威廉科尔比的谨慎不屑一顾，他写道:“科尔比的不情愿和巴尔扎尼的热情一样不切实际。尼克松最终决定增加美国对库尔德人的援助，包括中央情报局储备的90万磅苏联制造的武器，以及100万美元的一次性难民援助。
1974年4月，基辛格向美国驻德黑兰大使发出了尼克松的命令。这份电报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简明扼要地阐明了美国对库尔德人的利益。他写道，目标是“(a)让库尔德人有能力维持一个合理的基础，通过谈判让巴格达政府承认他们的权利;(b)让现在的伊拉克政府受到束缚，但(c)不要永久分裂伊拉克，因为一个独立的库尔德地区在经济上是不可持续的，美国和伊朗无意关闭与温和领导下的伊拉克的友好关系。电报还明确表示，美国不可能长期支持库尔德政府，因为美国政府内部对一个库尔德国家的生存能力深感担忧，更不用提伊朗国王自己对库尔德独立的担忧，因为伊朗有很多库尔德少数民族。这一观点在库尔德人与美国建立关系之初就已传达给他们，并在库尔德人的整个行动过程中得到重申。
这揭示了库尔德人一直面临的基本问题，即地理问题。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必然是一个内陆国家，如果不依赖外部势力和敌对势力(如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它就无法参与国际经济。例如，如果库尔德人想要出口石油或天然气，就必须通过一条管道穿越邻国领土，抵达国际市场。如果这些国家都不同意，那么库尔德人的经济将走向灭亡。即使是像航空旅行这样的基本服务也将依赖外部，因为飞往库尔德斯坦的航班将不得不经过敌对国家的领空。
1974年底，在苏联军事顾问的密切指导下，伊拉克军队对库尔德人发动了全面进攻，在山区取得了重大进展。尽管伊朗和以色列在军事上大力支持库尔德人，但伊拉克人还是在1974-1975年的冬天成功地守住了阵地。这促使基辛格和以色列人制定了一项计划，向库尔德人提供价值2800万美元的武器。
但是太晚了——地缘政治已经从库尔德人的脚下转移了。1975年2月18日，伊朗国王在苏黎世会见了基辛格。他告诉基辛格，库尔德人“没骨气了”，正考虑在3月份的欧佩克会议上与萨达姆会面，看看他能否用自己的支持换取边境让步。基辛格在他1999年的回忆录中声称，他反对伊朗国王的提议，并提醒他“自己曾多次警告说，库尔德人的崩溃将破坏整个地区的稳定”。
这些都不重要。 当年3月6日，伊朗国王和萨达姆宣布了阿尔及尔协议，以不干涉彼此事务为交换条件，交换了沿两伊边境的战略航道阿拉伯河的部分主权。伊朗国王下令关闭伊朗与伊拉克的边界，实际上是将库尔德人置于死地。随着边境的关闭，美国和以色列无法为库尔德人提供持续的援助。第二天，伊拉克人动用全部军力对付库尔德人，迫使数千名平民逃往伊朗。中情局官员和以色列特种部队一直在帮助他们的库尔德盟友打击伊拉克人，他们对此感到震惊。没有什么能阻止这场屠杀。随两伊边界被切断，美国没有办法继续提供援助。萨达姆的军队蹂躏库尔德人，将1400个村庄夷为平地，围捕了数千名巴尔扎尼的追随者，并将他的统治强加于该地区。
美国为支持库尔德人而进行的干预行动的悲剧性结束，标志着美国与库尔德人之间反复无常的关系的开始，这种关系今天仍然存在。1975年，美国、伊朗和以色列撤回对伊拉克库尔德人的支持后，伊拉克数千库尔德人失去了生命。上世纪80年代，库尔德人和美国人发现自己站在两伊战争的对立面。在这场战争中，萨达姆经常对伊朗和库尔德人使用化学武器，并在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引发了大规模的种族灭绝。
20世纪90年代初，形势将再次逆转。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后，美国敦促库尔德人反抗萨达姆政府，结果老布什政府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了他们。1991年4月，白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实施了“安慰行动”，在伊拉克北部设立了禁飞区，让伊拉克库尔德人最终过上了和平的生活。1992年，伊拉克库尔德人建立了自治的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成为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和打击伊斯兰国战争中不可或缺的盟友。
美国似乎终于纠正了1975年犯下的错误——直到现在。但即使是最近的这次背叛也不应该让人感到震惊。这完全符合美国从一开始就私下对库尔德人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