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秀吉:北条早苗信长记第十三章秀吉与墨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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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的木下秀吉:北条早苗信长记第十三章秀吉与墨俣城

木下秀吉的父亲

上文有提到,永禄四年(1561年)的森部合战时,织田信长就率军占领了墨俣城一带,当时这里可能是一色家的一个军事地点,织田信长随即在此地筑城。

然而在通说之中,墨俣城却并不是在这一年修筑的,筑城之人也并非织田信长,而是织田信长的家臣木下秀吉。木下秀吉并非是武士出身,甚至他的出身要比斋藤道三他爹长井新左卫门尉、武田家的家臣春日虎纲都要低。

现在的小说以及一般的历史书中,对木下秀吉的人设都是这样的:木下秀吉是尾张国中村的一个叫木下弥右卫门的农民的孩子,木下弥右卫门是织田信秀军队里的一个铁炮足轻,后来不幸在战斗中负伤,返回村里不久后死了。

其实我非常不理解这种人设,既然说秀吉是低贱的农民出身,为何又给他冠上一个“木下”苗字,这样岂不是很冲突?

实际上,现在对木下秀吉的人设,主要是参考自江户时代成书的《太阁素生记》一书,但是这本书对秀吉的记载却非常不靠谱。例如,该书中木下弥右卫门去世于天文十二年(1543年),然而这年铁炮才刚传到日本,在此之前织田信秀麾下又怎么会有铁炮足轻,还能在战斗中受伤?

同书还说到,在弥右卫门死后,秀吉的老妈改嫁给了搬到中中村居住的织田信秀的同朋众筑阿弥,秀吉的弟弟木下秀长就是筑阿弥的儿子。可是,书里还还记载着,木下秀长出生于天文九年。

也就是说,要么《太阁素生记》是一本隐藏了一个关于三角恋和家庭伦理的悲情故事的书,要么就是木下弥右卫门这个人压根是为了抬高秀吉而编造的一个角色,才会出现这样混乱的记载。

那么,木下秀吉真正的父亲是谁呢?按照小濑甫庵的《甫庵太阁记》里的记载,木下秀吉是出仕清州织田家的一个中中村的住民筑阿弥之子,出仕了织田信长以后被信长称为“小筑”。

如果真的有木下弥右卫门这个人的话,把《甫庵太阁记》和《太阁素生记》两本书一结合,我不禁有些开始同情他了。

按照《甫庵太阁记》和《太阁素生记》两书的记载,秀吉的出身其实也不算是非常低贱,毕竟《太阁素生记》里秀吉的生父和养父都是出仕织田信秀的人,而《甫庵太阁记》里秀吉的父亲更是直接出仕弹正忠家的主家清州织田家的人。因此,木下秀吉能够子承父业出仕织田信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秀吉出身的真相

除了上述的两本书以外,还有很多书对木下秀吉的出身均有不同的记载,下面我们来历数一下:

竹中半兵卫的儿子竹中重门所写的《丰鉴》:“秀吉是尾张国中中村出身,但是他的父亲与母亲都‘不知道是谁’。”

秀吉的家臣大村由己所写的秀吉传记《天正记》:“秀吉的母亲是一个名叫萩中纳言的公卿的女儿,曾经侍奉过天皇,后来因为谗言被流放到了尾张国居住(暗示秀吉其实可能是天皇的落胤)。”

山科言经(山科言继的儿子)的日记《言经卿记》里,秀吉对北条家宣战时的自称:“我秀吉自年幼时起就一个人长大……”

《毛利家文书》里收录的安国寺惠琼的书信:“(秀吉)年轻时不过是一个连杂鱼都算不上的一个要饭的人。”

岛津家家臣上井兼觉的日记《上井兼觉日记》里,秀吉对九州下达总无事令时岛津家的反应:“羽柴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我们岛津家乃是源赖朝时代以来的名门。”

大村由己的《天正记》完全是为了吹捧秀吉所写的,里面的内容自然不足为信。而根据剩下的几个人留下的记录来看,秀吉曾自称“自年幼时起就一个人长大”,而竹中重门、安国寺惠琼的形容里秀吉也是个孤儿的形象,如果这个属实的话,甚至连大政所是不是秀吉的亲生母亲也都存疑。

实际上,在传教士弗洛伊斯所写的《日本史》里提到过这么两件事:

一件发生于天正十五年(1587年)正月,有一个穿着豪华服侍的年轻人带着二、三十个随从武士进入大坂城。这个年轻人来自伊势国,自称是关白大人的亲兄弟。

当时,秀吉用轻蔑的口吻质问母亲大政所:“你记得有这么个儿子么?”

大政所则撒谎说:“不记得生过这么个儿子。”

随后,这个年轻人与随从都被逮捕,送到了秀吉面前斩首,他们的首级也被摆在京都的路边展示。

另外一件事则发生于三、四个月后,秀吉听说自己在尾张国还有一个没有认亲的妹妹,这个妹妹现在仍旧是贫困的农民。秀吉假装将妹妹招入京都,许诺会给她相应的待遇。妹妹并不知道秀吉的本意为何,高兴地在家里的女性亲属带领下进入了京都,最终一行人全部都被秀吉逮捕斩首。

从弗洛伊斯的记载来看,秀吉只认可秀长、瑞龙院、南明院三人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其他的则都被他杀害。如果结合上述的材料来推测,很有可能秀吉的母亲大政所在年轻时或者因为工作关系、或者因为私生活混乱,导致秀吉自己都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父亲、谁才是同胞兄弟姐妹。而秀吉作为大政所众多来历不明的儿女之一,自然不会受到重视,所以年幼时的秀吉有过独自长大、要饭的经历,也就不奇怪了。

另外,排除掉《太阁素生记》的记载,并没有“木下”为秀吉家族苗字的相关记录。按照学者桑田亲忠在《丰臣秀吉研究》一书中的推测,甚至“木下”这个苗字,也有可能是秀吉的妻子北政所宁宁的母家先自称的苗字,秀吉迎娶了宁宁以后,便以岳家的苗字自称。

墨俣一夜城的传说

通说里,织田信长对美浓国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永禄九年(1566年)时仍旧没有取得进展,为了打倒一色家,织田信长下令在墨俣修筑城池,作为攻打美浓国的桥头堡。

不过,织田家的家臣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相继前往墨俣筑城,都因为遭到一色军的攻击而失败。墨俣城虽然是个军事要地,但是对织田家来说要深入敌人领地修筑一座长期能够长期驻守的城池实在是太难了。

当信长准备放弃时,一个新出仕的家臣木下秀吉表示自己可以试试。最后,木下秀吉与当地的土豪蜂须贺小六等合作,在一夜之间修筑起了墨俣城。

织田信长十分欣赏秀吉的能力,任命秀吉出任墨俣城的城主,而墨俣城的建成,也成为了次年能够攻陷稻叶山城的重要原因。

墨俣一夜城在日本非常有名,因为日本人都认为这是日后的“丰臣秀吉”第一次在织田信长的麾下大展神威。然而刨去通说以后,墨俣一夜城的故事又疑点重重,并且并未出现在良质史料的记载当中。

筑城事件的原型

墨俣城筑城之事的原型,应当就是《信长公记》里记载的发生于永禄四年(1561年)的森部合战的记录。当时织田信长夺取了墨俣城(一色家占据时期可能仅仅是砦的规模,被信长改筑),在此地筑起了墨俣城,十天之后,织田信长从墨俣城出阵,与一色家之间发生了十四条合战。

《信长公记》的记录应当是属实的,因为在妙心寺的文书里确实有提到织田军趁着一色义龙去世侵入美浓之事。

可是,到了小濑甫庵所创作的《甫庵信长记》里,却误把十四条合战当成了永禄五年(1562年)发生的事情,所以在小濑甫庵的叙述中,墨俣城筑城变成了永禄五年发生的事情。后来江户时代成书的《总见记》、明治时代前中期成书的《真书太阁记》里的记载也与《甫庵太阁记》相同。

然而,到了明治四十年(1907年)成书的《安土桃山时代史》中,作者参考了《甫庵太阁记》与《丰臣秀吉谱》的内容,将秀吉修筑墨俣城之事给推到了永禄九年(1566年)。也就是说,从二十世纪开始,丰臣秀吉在永禄九年修筑墨俣一夜城的故事才逐渐流传开来,并最终成为现在的通说。

小濑甫庵的矛盾

小濑甫庵在写成《甫庵信长记》之后,又心血来潮创作了《甫庵太阁记》一书,而小濑甫庵的好友又参考《甫庵太阁记》写出了《丰臣秀吉谱》。追根溯源,小濑甫庵才是散播“永禄九年筑城”的罪魁祸首。

然而,前文也提到,《甫庵信长记》里墨俣城的筑城时间在永禄五年,为何到了《甫庵太阁记》里,墨俣城的筑城事件变成了永禄九年。同样的一个作者,为什么在自己创作的两本书里,出现了这样的矛盾呢?

说到底,小濑甫庵可能是个不错的文学家,但是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历史学家。我们先来看看《甫庵太阁记》是怎么记录墨俣城筑城之事的吧。

内容大致如下,织田信长说想在美浓国筑城,秀吉请求出任这座城的城主(不是筑城工头而是城主),信长答应了他。永禄九年七月五日,信长下令负责工事的奉行要在八月二十日以前将木材等筑城材料准备齐全。九月一日,织田信长下令家臣将筑城材料送到河对岸,四日织田信长从小牧山城出阵,次日率军侵入美浓国,开始筑城。因为在这时斋藤方攻来,信长下令加快筑城,城池修筑完以后(没有提到建了多久),信长命令秀吉在此防守,秀吉也在九月二十四日击退了来犯的斋藤军。

不断演变的神话

《甫庵太阁记》里并没有提到这座由秀吉担任城主的在美浓国新修的城池在哪儿,这段内容所指的是墨俣城,也是后来的人们进行推测后得出的结论。

不仅仅如此,永禄九年乃是闰年,这一年有十三个月,这一年的八月之后紧接着的是闰八月而不是九月。闰八月毕竟不是年年都有的月份,如果小濑甫庵真的是从可靠的人那里探听到墨俣城筑城的故事的话,怎么可能会把日期也搞错了呢?

也就是说,小濑甫庵在创作《甫庵信长记》时,误读了《信长公记》的内容,把墨俣城筑城时间放到了永禄五年。到了写《甫庵太阁记》时,大概是发觉了自己之前的错误,但是又无从了解过程,最后只能自己一拍脑门创作出“永禄九年墨俣城筑城”的段子。

然而,即便在罪魁祸首小濑甫庵的创作中,墨俣城也不是木下秀吉在一夜里建成的,而是织田信长先准备好材料,再率领大军出阵,一边与一色家作战一边修筑而成的,秀吉只是城池建成以后的城主罢了。

真正让秀吉成为独占“墨俣一夜城”功劳的,是江户时代后期成书的《绘本太阁记》,在这本书里,木下秀吉不仅仅是墨俣城的城主,还是修筑墨俣城的首要功臣。同时,为了衬托木下秀吉的功绩,《绘本太阁记》还把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二人也拉出来当配角,说二人在墨俣努力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最后靠着秀吉的计谋才建成了墨俣城。

后来《绘本太阁记》的这段内容被收录进许多讲述丰臣秀吉的书中,“墨俣一夜城”的神话才一步一步地彻底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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